“是从外聘进的一批仆役,这王生是城东老王家的第三个儿子,小时候因一场大火毁了容貌,伤了左臂,从小被王家人锁在宅子里不见外人,附近乡邻皆有耳闻,前段时日王生的父亲去世,王家的家产被两个兄长霸占,王生被赶出府中,走投无路才决定卖身为仆,老奴见他是个能吃苦的,又觉得他可怜,这才将人留下来。”
刘燕卿手指敲了敲桌案,“他入府可携带户籍?”
桑原摸一把胡子道,“户籍确实是王生无误。大人为何忽然要问起这王生?”
刘燕卿道,“王生是否学过武艺?”
桑原道,“这老奴便不知情了。”
刘燕卿道,“盯紧这王生。”
桑原诧异道,“大人是觉得王生有问题?”
刘燕卿没有回答。
因为刘燕卿临去前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赵嫣昏昏沉沉做了一整夜的噩梦。
梦中的自己重新回到了大理寺的囚牢中,黑暗与恐惧几欲将他吞噬,他不断挣扎着脚腕上生锈的铁锁,铁锁发出凄惨的哀嚎。
全身发冷,如坠冰窟的时候周身忽然有了一阵融融的暖意。
似乎被什么人揽入怀中,用宽阔的臂膀护住,于是不由自主地抓住了一角衣摆便再不肯放松。
有个人笨拙的用他沙哑难听的声音道,“不要怕,我在。”
陆惊澜紧紧搂着怀中的赵嫣。
他们靠着极近,赵嫣歪在他怀中攥着他的衣袖,是极度信任的姿态。
好像回到了过去在陆家的时候,赵嫣醉酒留宿的那一夜。
如今怀中的这个赵长宁已不再像当初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被人折断了脊骨,气息奄奄,形容憔悴。
这副皮囊下的幽魂早已枯涸。
却总有人不肯让他安宁地去死。
他被从坟墓中拖到阳光下曝晒,因为不能见光而再一次千疮百孔。
陆惊澜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才能让赵长宁真正活过来。
陆惊澜入京之后遇到了一个叫做王生的年轻乞丐。
乞丐的左臂与他一样有伤。
乞丐的伤口是活活烧出来的。
他面容尽毁,身上到处溃烂发脓。
乞丐蜷缩在破旧桥洞下,伸出枯瘦如同树枝一般的手拦住了陆惊澜前行的路。
陆惊澜扔出了两枚铜钱,铜钱在地上打着旋发出清脆的声响。
乞丐却看都不看一眼。
他发出自己嘶哑难听的声音,“请您杀了我。”
这乞丐身世坎坷至极,已经没有杀掉自己的力气。
跪下来求着陆惊澜了结卑贱的一生。
或许他每一天都在此处拦住每一个路过的人。
不是为了活着,而是为了死去。
人如果生下来就是为了被世道吃掉,为什么还要出生?
陆惊澜面无表情地用自己完好的右手杀了这具行尸走肉。
血液喷薄而出,溅了陆惊澜一脸。
乞丐面露微笑地死在了太阳永远照射不到的地方。
他们各取所需,乞丐得到了解脱,陆惊澜得到了身份。
他的声音会暴露,他便毁了自己的声音。
无论是刘燕卿亦或是赵嫣都不是傻子。
这是瞒天过海所必须的代价。
陆惊澜面目全非地回到赵长宁身边。
他可以杀掉乞丐。
但他杀不了赵长宁。
如果有一天赵长宁跪在地上求着陆惊澜杀了他一一
陆惊澜宁愿先杀了自己。
陆惊澜带着浮肿面具的脸孔上显露出一种奇异的神情。
像是痛苦,又像隐忍的悲哀。
树叶沙沙作响,明月倚靠寒枝。
剑客布满薄薄茧子的手指轻柔地理顺怀中人的发,擦拭干净他额头沁出的汗珠。
他像当年一样守着赵长宁。
人的皮囊旧了,心脏依然会流新鲜的血。
第一百八十二章
永历五年八月,即便是楚钰再不愿意,仍旧迫于朝廷的压力立了新后。
新后是陈家最小的女儿。
当初赵嫣有意立陈家的长女为后,如今兜兜转转凤驾还是出自陈家。
消息传入刘府,赵嫣并没有过多的表情。
他的身体在深秋的时候缓慢好转,已少有咳血之兆。
重阳将至时候赵嫣带着福宝去赵夫人的墓前祭拜一趟。
他没有带王生,此时的王生对于他而言还没有熟悉到可以去祭拜母亲的地步。
赵嫣在母亲的墓前焚烧纸钱,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跃动的火焰,从头到尾抿着唇没有说话。
回程的时候在山路被一行人拦住去路。
赵嫣掀帘看去,见前方骑在马上为首之人正是崔嘉。
崔嘉没有派人盯梢刘府。
赵夫人的墓日夜有崔府的人守着。
他知道只要赵夫人的墓在此处,赵嫣总有一天还会来。
赵嫣带着斗笠,斗笠下有轻纱。
崔嘉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却似乎能想到他微微蹙眉的模样。
莫说刘燕卿,连崔嘉都未曾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明明知道赵嫣是陛下的要的人。
崔嘉示意身后的卫兵停下步伐。
他骑在马上,马蹄向前走了两步,便走到了赵嫣的马车身边。
崔嘉勒住缰绳俯下身子对马车内的赵嫣道,“兄长别来无恙。”
赵嫣冷笑,“你怕不是被狗咬的不够狠。”
崔嘉想到了当年他往